沈炎

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思维还是太年轻,太浅薄了,写文章只能当做消遣,没有办法当做自身的救赎。
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为了热度动笔,不管是为了本心动笔还是为了变强,不要被热度迷失双眼。
看书,看书,增加阅历,不能认为自己写的不错,但是也不能放弃,往下写,往下写,不能停下来。
苦痛是生活的必修课。

凹三id:shenyan
其他没有账号

【迪乔/生贺短篇】在迪奥布兰度二十二岁

【乔纳森生贺24h/16:00】

旧文补档


【DJ】在迪奥布兰度二十二岁

DJ甜饼,现pa,私设很多,OOC,一个非常温柔的迪奥,含有花吐症要素,可能会有少量初代夫妇的因素,但是结局还是DJ,是跟老师们一起写的大乔生贺,写的很烂但是不许骂我,全文3W上下,建议什么都不介意的人往下阅读,如有不适请立刻退出观看。

另很感谢翅膀君的提议,基于她的提议我做出了部分改动。

 

0.

 

我大学时期有个室友,叫迪奥,迪奥布兰度。他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姓氏,就有人习惯于叫他迪奥乔斯达,他从十五岁开始被乔斯达家收养,也就不太排斥这个姓氏,就算有人调侃他是乔斯达家里入赘的儿婿他也不太反驳。

我认识他只是因为他床铺就睡我旁边,刚入学第一天就笑得跟个PUA似的:“要跟我做朋友吗?”

但我是个直的,人生理想是胸大腰细性格温柔的美人,立刻退避三舍:“不约,我们不约。”

自此他很久都没有跟我说过第二句话。

 

别误会,他不是被我打击到了,两大男人哪里来的一见钟情。那时候他是法学第一,校学生会会长,日日夜夜泡在图书馆里,寝室里难见到人,全寝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白得像缺血,美得像女人——那种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宽肩窄腰倒三角的女人。偶尔不学了你也见不到他,女朋友三天一换,一个比一个漂亮,用完就甩。我从小到大看人就没错过,结果在他这里栽了,这家伙,比PUA还没人性。

难得跟他搭上一句话,当时临近圣诞节,所有人都出去看电影,喝酒,唱卡拉OK,再要不就是回了家,和家人准备一颗茂盛浓翠的圣诞树。我却正在赶论文死线,只有一颗室友所留挂满了贺卡和他们所卖的一些滑稽的小礼物的圣诞树陪着我。

他从外面走进来,我抬头一看,面如死灰,失魂落魄,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平日里都是看见他拿奖学金拿到手软,哪见到过他这幅样子,我顿时大惊失色,手机拿起来急救电话就已经拨号,就差摁接听键,主要原因是我还不知道是精神科还是普通医院。

看了我一眼,接着,他跟我说了第一句话:“我跟乔纳森告白了。”

这句话下来我就确定了:必然是精神科的问题。点点头安抚好患者心理,他却一把抢下我的手机。君子不吃眼前亏,我大叫:“等等,homo就homo,我们不歧视同性恋,手机放下来什么都好说!”

他把手机摔到我脸上,接话驴头不对马嘴:“他跟我打了一架。”

我叹气:“你跟你义弟告白,换谁谁都觉得你有病。我看他这套物理疗法显然没用,要不我们还是叫专业的,隔壁有个医学生,他给你看看?”

迪奥对我挑了一下眉毛,露出那种在学生会上演讲的那种标志性微笑,笑意在眉眼间漫开,又止于眉眼之间,而寝室里的灯在他脸上打出一片深浓阴影,活像小时候你妈为了哄你睡觉跟你讲的鬼故事里那种非人反派。看着他的表情我再补充:“多少年前弗洛伊德就证明同性恋不是精神病,你不要着急,我们真的没有歧视你。”

他继续保持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被他吓得SAN狂掉,只听得他说:“其实我很佩服你到现在还敢跟我开玩笑,看来你不知道学生会手能伸多长。再多说一句,你这论文...”

知道他平时杀人不见血,笑里不藏刀,藏得都是小型核武器,马上投降:“别别别,哥,亲哥,我们有话好商量,放过论文好说话——我叫你亲爹都行!大哥您想聊啥聊啥,我保证不插嘴没二话,您说。”

 

我原本以为他会和所有失恋了的人一样翻旧账,大吐苦水,讲怎么被渣男玩弄感情,但因为他自己就是渣男,我已经做好被雷到外焦里嫩的的准备,没想到他说:“我两年前得了花吐。”

我一愣。一来,花吐是个很玄乎的病,也很罕见,至今现代医学还没研究透彻,没搞清楚人体里到底哪里能长花;二来,这病一般只有情种才得,我一时间没法把渣男头衔从他头上摘下来。

不过治疗方法非常简单,去找你喜欢的人要一个吻,只要他也喜欢你,这一亲下去就能治好,但是如果你俩心意不和,亲到宇宙毁灭也没用。这病得了没其他方法治,要么亲要么死,不亲就只能再活三年,三年一过,就会死于器官衰竭。

况且喜欢的定义模糊又虚幻,爱情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可以,而病症则是清晰具体的东西,你没法明白花吐症的喜欢的界限在哪里。例如有的人爱着别人而不自知,这种人的吻可能治好么?还是说一定要自知爱才算是解开这种病症的药引呢?总的来说,能不能活下去还是看命的事情。

我思忖片刻,掐指一算,这他还剩一年能活,也不能怪他平时太风流,毕竟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迪奥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又想了想,我给他出谋划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是同性恋,我觉得你这状态也不至于找不到人跟你搞,多试试,说不定找到新欢你就活了呢?”

看他皮笑肉不笑,我就开始担心我的论文,还想开口挽回一下,他突然开始咳嗽,咳得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我以为他被我气到不行要就地阵亡,赶紧伸手扶住他。结果他咳了两声哇得吐出来一口水仙,然后是情人草,桔梗,三色堇,朱顶红,紫藤,银莲花,一朵接一朵,一捧接一捧,一束接一束,把寝室开成花店。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我目瞪口呆,他把嘴一擦,淡定得跟没事人一样,在花瓣里找了把凳子坐下来,轻描淡写地开始讲故事。

 

然后我才真正知道乔纳森和迪奥的故事。

1.


迪奥第一次见到乔纳森乔斯达,是十三岁。

 

城市里下雨,撑一把黑伞就能让人一尘不染的回家,至多呢绒的外套上多一片湿痕,裤脚和皮鞋上多两块泥点,便利店里的湿巾纸一擦,便没有了,大衣和皮鞋又像是新的一样。但迪奥在城郊长大,房屋拆到一半便废弃了,露出被锈烂的筋骨,没修好的泥地坑坑洼洼,自己没有鞋,只好捡垃圾堆里别人不要的。两只鞋大小也不一样,不过都太大了,就没什么分别。脚跟后面空荡荡的,走了一段路,里面就积了水,踩进泥水里,像一只灌了水将沉的船。

街边一家还未被拆卸的小酒馆还开着,他便借那里伸出来的一截屋檐避雨。

酒馆里面的醉鬼吐着黏腻的白气,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屋檐坠落的雨珠连成一线廉价耳饰,他想起自己的母亲,等到里面的人丢了喝空的易拉罐出来,叫他晦气的小鬼滚远一点,他才想起自己。

易拉罐冲着他的脚边砸过来,就往旁边挪了两步,把空罐子一脚踢开,雨里滚了两圈,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半边身子又融进雨里,不合身的宽大的衣服被雨水削薄,整个人形销骨立,一把出鞘的薄刀似的,锐利,却好像一折就断。

乔纳森在那个时候发现他。

倔强的小孩嘴唇冻成溺水般蓝紫色,脊背还僵直着不愿意下弯,好像头顶上挂着一只锈蚀的皇冠,一低头就会咕噜噜滚下来。乔纳森远远地看着那个小孩,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乔纳森的目光,回以警惕地对视,当乔纳森向他踏出第一步时,目光里的敌意就成了一支开弓的箭矢。

乔纳森向他走过去,深色的风衣,裹着毛茸茸的围巾,裤子是卡其色,边角被雨水和泥染成了棕,方头皮鞋,黑色的大伞像一只不爱说话的蘑菇,伞翼可以装下两个小朋友。

他走过来,黑色的伞悬在迪奥的脑袋上。

 

“你叫什么?我叫乔纳森。”

迪奥不回答,也不离开,只用一双猩红的眼盯着他。

“现在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迪奥还是不理他。

“听说这块地方在卖地,房子都拆了,我爸爸在这里工作,我才跟他出来看看。”乔纳森又说,以为迪奥不离开的意思就是自己还可以继续说话。但迪奥仅仅是想要避雨而已,不想回话,只觉得小男孩的声音稚嫩的像蛋糕店里那些蓬松柔软的泡芙:见都没见过,只在书里读到的甜点。

但乔纳森锲而不舍:“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总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但是这里太冷了,还是要早点回家。你穿的好少,这样会感冒的。”看着迪奥冻红的鼻尖,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他戴上,迪奥才抬眼看到他淡色的唇瓣,眼睫又垂下去,边角的流穗晃晃悠悠的摇,他的声音里面也像是有什么液体在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你的东西,我收下了。”

乔纳森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只感觉这个孩子身上透出一种早熟的高傲,破旧的衣服也能穿出落魄贵族的味道。本能地对这个孩子起了好奇:“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家?”

听到这句话,金头发的小少年的面皮上才出现了一丝瑕疵,黑漆漆的东西扒着拿到缝隙往外瞧,乔纳森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迪奥白面皮上贴着的一层表皮碎开了,沉默里压抑着什么东西,觉得奇怪,又把问题重复一边。

迪奥的声音变得低沉沉地,从面皮裂开的的地方流淌出来,像兜满了有毒的蛇虫:“你有什么资格谈论我的家里事,滚开。”

乔纳森很惊讶,他不知道报以什么回答,单词在舌尖打了转儿又吞下去,唇齿间凝成半个字节:“你...”

“你什么你,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别站在我旁边。”说这话的时候迪奥似乎心不在焉,又或者轻飘飘的字句是在掩盖什么。

乔纳森只隐约在词句里抓到一个边角,很惊讶:“你怎么突然...”

迪奥打断他的话,耐心告罄:“也别叫我说第三遍。——你他妈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你凭什么叫我回家!”怒不可遏,铸在泥地里的腿终于动了,一脚踢在乔纳森的小腿骨上。从记事起别人就对他恶言相向,他的父亲打他,用手,用皮带,用喝空的酒瓶子,而他懦弱的母亲至多只能给他一个带有精液和内裤气味的怀抱,湿热的体味让人恶心。迪奥一下子如同被人点着了的炮仗,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他被父母和生活塞进胃里的垃圾一下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涌出来:“你这满脑子猪油的混蛋,去你妈的,你想要我回哪里,回家?什么家?和我那个人渣父亲带热气和酒臭的呕吐物睡一个晚上,还是去找我那个人尽可夫的母亲,躲在房间里假装听不到有人叫她婊子,拿钱塞进她肮脏松弛的阴道里,然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用那些钱活下去?我宁愿我被冻死在这里!”

 

寻常人在这时或许要因为他的态度大发雷霆,太有善心的可能会落下两滴眼泪,但是乔纳森被他踢得退了两步,只是用蓝眼睛镇定地看他,雨水里那双眼睛是一对被浸润的玉石。他看着迪奥,没有说话,那把伞还在两个人头上稳稳地停着,雨水顺着伞骨涟成泪,明明滚进迪奥的后领里,却像是滚在他稚嫩的脸上。乔纳森嘴唇不动,眼睛在说话,说的是什么,迪奥听不懂,而一股湿冷的沉寂从脏兮兮地围巾下面爬出来,缠绕上两个人的脚踝,变成一条吐着冰凉信子的毒蛇,他们在骇人的沉默里对视出一个漫长的镜头。

远远地,雨里有人在叫乔纳森的名字,从层层叠叠的雨幕里透过来,雨把声音洗得透明,又缥缈,像是一支温柔的童谣,又像是打破静寂的神奇咒语。蛇被惊扰似的回流,缩回浅水洼里,乔纳森才慌了手脚,伞搁置在迪奥肩膀上,解开扣子的手指都慌乱,把厚厚的风衣披在迪奥肩膀上。他的力气好大,营养不良的迪奥根本没力气反抗他,挣动之间黑伞滚到地上,溅开一片水花。扣扣子的时候他压下声音跟迪奥说:“可外面太冷了,你这样待下去真的会生病,你要回家。”

他看着迪奥,而迪奥也在看他,凶恶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尖刀,却捅进一汪柔软的水里。对视之中把扣到最上面一颗,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鼻息交融,两团白雾融成一团,他说:“等下次我就带你去我家,下次见到你我会把你踢我的那一脚还给你。”

迪奥突然有了力气,用力推开他,让他滚。乔纳森跑进雨里,回头看他,眼睫毛被水沾湿了,眼珠润得透亮,里面自己的倒影也清晰:“约好了,下次你就跟我回家。”任性的小孩跑远了,迪奥才把地上那灌了水的黑伞捡起来。

 

往后的几个月里,迪奥时常会觉得那场雨是一个梦,乔纳森则是他冷到极致幻想出来的影子,但他宁愿相信乔纳森是真的。不是他生性浪漫,而是他知道,在有些时候,你不相信一些什么,就没办法活下去了。这种东西在欧洲叫耶稣,在印度叫佛,在童话里叫火柴。或者你叫它宗教,叫它信仰,但这些都太远了,如果把乔纳森当成挤进他生活里昙花一现的光,他用玻璃瓶子就没办法装下,如果把乔纳森当成他偶然捡到的一只微弱的烛火,他用手去抓就会烫的皮开肉绽。

乔纳森很近。那围巾和风衣他洗了,背着自己的父母藏在床底狭小的裂缝里,下雪的时候他也不敢拿出来穿,因为被看到那些衣服就会被卖掉,换成粗面包或者劣质酒,可衣服不用来穿就毫无用处。

皮质的黑伞当天就卖了,换成的钱在变成酒之前就被拿去买了书,听闻他得了买书的钱反而被父亲打了一顿。偶尔会想卖掉那些衣服也好,可以买来厚重的书本,或者换成晚餐,但想到卖掉的钱很难不被发现,穷人对金钱有一种天生的嗅觉,而被知道有了钱就会被父亲拿去买酒。他便宁愿那衣服在床底下发霉,没用也好,坏了也是自己的,不至于变成别人的东西。只有半夜的时候父亲喝醉了酒倒在门框上,而母亲在隔壁高声浪叫的时候,他从床底与地面焊接的缝隙里看到那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才能肯定乔纳森是存在的,那个雨夜里的约定也是存在的,全都是自己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抢走。

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床沿上大声咳嗽,而他捏着书本的脊骨,他为自己记得乔纳森不切实际的口头约定和抱有的幻想可耻,他在骨子里觉得那是弱者的表现,只有占有欲存在得理所当然。他像是这里所有的穷人一样憎恶天生就睡在碧绿钞票的小少爷,恨自己没有他那样富裕的家庭,恨乔纳森对他那么温柔,而饿到极点的时候他也会想要把那些质地精良的赠礼卖掉,但他太有忍耐力,总是想着留到下一次再把它们换成晚餐,却一直到他再一次见到乔纳森那些衣物都还被他留着。

 

可他再一次见到乔纳森,乔纳森忘了他。

 

2.

 

迪奥再一次见到乔纳森,他十四岁。

 

他那酒鬼父亲死了,在学校里成绩好,被老师看中,介绍进当地有名的私立学校,听说是有人资助他读书。母亲懦弱,不会跟他抢读书用的钱,他拿着那笔钱进了学校,周围都是有权有势的贵族子弟,他比周围的孩子都大一岁,因为没钱晚了一年读书。年长,聪明,会打架,成绩好,一肚子坏水,最讨那些不学无术的孩子喜欢。他给他们出主意,他们给他钱,他帮他们写试题,他们给他钱,反正富家子弟最不缺的就是钱。到后来他也不再担心吃穿问题,人生像突然拐了个弯,又像被上帝遗忘了很久的孩子终于被发现,迟迟补给他一块甘甜的麦芽糖。

迪奥有意无意地打听到这块糖的来源:上学的补助来源于一位姓乔斯达的公爵。对方地位显赫,打听起来不需大费周章,除了他之外还补助了很多穷苦学生,他无疑是其中成绩最好的一位。打听也不是为了报答,只是看看到底能在对方身上压榨出多少油水,却听闻乔斯达爵士的独子也在这所学校里读书,迪奥继续了解,才知道乔纳森原来也姓乔斯达。

刚开学那会儿,他知道这件事,以为是乔纳森真的兑现了他以前那虚无缥缈的诺言。结果还没伪装出一副亲热模样对方就先出现在他面前,前后座,乔纳森回过头来跟他自我介绍,发尾和长睫毛都卷翘,和那天在雨里看到的如出一辙,他问迪奥:你叫什么。

那神情,那语气,何其无辜,理所当然到理直气壮。看着乔纳森的眼睛迪奥就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一盆冷水兜头倾下,比那天晚上的雨水还冷,他在心里苛责自己怎么没早把那呢绒的风衣和兔毛的围巾拿出去卖掉,那一定值他几周的饭钱。

迪奥紧紧地抿着唇,脸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发红,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却像是透过乔纳森的脸看到了别的东西。而乔纳森没看出他表情有异,推推他的胳膊,又问他:“我叫乔纳森,你叫什么?”

和初见那会儿的对话一字不差。迪奥先是干巴巴从僵硬的笑里挤出DIO三个字母,就紧紧抿着唇,两片肉瓣贴在一起,乔纳森再说了什么一概听不清了,声音被怪诞的拉长和扭曲。想往他鼻梁正中打一圈,掰碎威化饼干那样击碎他的鼻梁骨,但他考虑到对方父亲是自己的资助者,因此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舌尖抵在齿列滑了滑,企图拼凑出一句可以缓解状况的话,但平时出口成章的银舌头好像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乔纳森张张合合的嘴唇,他只在心里盘算那些旧衣服现在还能卖到多少钱。

打断乔纳森无止尽的言语的是进门上课的老师。一节课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迪奥盯着乔纳森的后脑恍若隔世,两百多个日夜在他脑子里跑过去,乔纳森滥溢的温柔把他的高傲戳出一个洞,而他坐在乔纳森身后,也感觉自己身上什么的地方整个地破了。他发觉原来自己在乔纳森眼里和那些流浪猫流浪狗没什么不同,在雨里发现了,去给它买一只火腿,掰成两截,走的时候把伞留下。太像了。谁会记得自己照顾过多少只流浪猫?

阳光洒进来,乔纳森柔软卷曲的发尾上弯起一道光,像一只小小的勾子,最温柔的往往最能伤人,小勾子把它心里划开一道口,苦涩的汁液流出来。他越想越生气,也不知道生气是在掩盖什么,抄笔记字体都飞起来,他怒极反笑,既然对方看不起我,我得让全校人都看不起他。

 

因为是自己的资助者,所以不能明面上整他。迪奥在穷人堆里长大,最擅长的事就是阴着坏。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迪奥都在针对乔纳森:在学校里打架是禁止的,那就在拳击社里打,打伤了也能说成是闹着玩;偷东西就要背后偷,如果没有证据,那乔纳森的怀疑就叫诽谤;造谣也好办,跟人聊天的时候随口多说两句就好,学校里那么多人,乔纳森凭什么就认定是他迪奥传出去的呢?真正被发现是因为他强吻了艾琳娜。

艾琳娜是个女孩儿,平时和乔纳森走得很近,两个人是邻居,关系很好,好到迪奥有一段时间以为他们是早恋的情侣。

也正是因为他以为是情侣关系他才会出此下策,但小孩子总对丛林法则抱有天真残忍的敬意,尚不懂情事的孩子不对男性的第三者报以斥责,反觉得被挖墙脚是本人的无能。手段不是问题,迪奥吃准这一点,回想起来,这件事大概只是他被愤怒冲晕了头脑。但说是强吻也不确切,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吻上去,就被人从后面揪住衣领子拉开。眼睛刚刚捕捉到一点深蓝,一拳就落在他的鼻梁。他结结实实吃下这一拳,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看,果然是乔纳森。

不想太多人知道,迪奥没带人来,他摇摇晃晃站稳了脚跟。

乔纳森正在安抚艾琳娜,那副关切的样子让他他以为乔纳森还会继续攻击,因此端好了架子,等着乔纳森出拳的时候他就躲开,再抓住机会恶狠狠地往乔纳森的蠢脸上抡上一拳。但乔纳森只是把艾琳娜支走了,他看着迪奥,没有动手,抓了抓头发,问他:“迪奥,我以前见过你对吧?”

迪奥挑挑眉:“是么?”

乔纳森叹了口气,说:“我想起来了。”

迪奥还是笑,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想起来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拳头往乔纳森脸上招呼,而乔纳森本以为能好好说话,没想到他还想和自己打,两个人就地滚成一团,谁也不让着谁,拳拳到肉,胜负难分。迪奥在穷人堆里摸爬滚打起来,打架是家常便饭,可他以前饿太久了,还有点营养不良,力度上自然吃不到好,身板也脆。乔纳森性子直,要打起来必然不会放水,一拳下去一定是十成的力道,最后他们都鼻青脸肿,而迪奥曾经长时间的贫困生活让他体质略差,先败下阵来,靠着墙喘息。

乔纳森不会趁人之危,他也站到迪奥旁边,两人肩膀贴着肩膀,热意在两个人之间传递,靠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想把剩下的话说完。

“我没记错吧,迪奥,当时在酒馆门口那个小孩是不是你?”乔纳森侧着打量他,迪奥则不理他,用袖子擦去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生理泪水,不置一言。

乔纳森真觉得他像只不喜欢人的猫,便伸手摸了摸迪奥的头发,却不料这是只摸不得屁股的老虎。手被一巴掌拍下来,他还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还是不喜欢跟我说话。怎么样,上次我说的事情考虑好了么?如果你家里还是那么糟糕的话,要不要去我家?”

小少爷总是有任性的权利。但迪奥冷着脸拒绝:“不。”

他再不吐一个字,只是擦干净脸上的泪,提起拳头又跟乔纳森打了一架。

 

打完架他一条胳膊压在乔纳森肩上,被扶回教室。

迪奥问乔纳森:“你刚才干嘛突然打我?”

乔纳森回答:“你太不尊重女性了,怎么能强吻别人女孩子。”

迪奥说:“那万一我跟她两情相悦,只是玩情趣呢?”

乔纳森说:“那我就是还你初见的那一脚。”

迪奥突然笑起来:“你这小少爷还挺记仇。”

乔纳森耸了耸肩,也笑了。

 

之后有人过来问迪奥:“你怎么跟乔纳森一起回来了,你从入学开始就很在意他,学校里有人传言你俩是同性恋。”

迪奥很奇怪:“乔纳森?我为什么要喜欢乔纳森?”

那人想到刚刚乔纳森和迪奥的对话,又问:“那你其实是喜欢艾琳娜?”

迪奥嫌恶地挥手叫那个人赶紧滚开:“喜欢那个丫头,你还不如叫我去喜欢乔纳森。”

 

以后迪奥私底下的动作有所收敛,在表面上也愿意接受乔纳森,偶有做点小动作下手也不会太重。迪奥以为自己会一直和乔纳森维持着这段虚假的友情,但很快这段感情就消匿了,他们之间的情感将被熔铸,再锻造成更加深刻的一些东西。

 

3.

 

迪奥和乔纳森正式成为家人,在十五岁。

 

母亲死的时候是冬季,天气很冷,天空呈现出透明空无的蓝,而云如同一条条褶皱,抬起头会让人想到清洗太多次而褪色的蓝裙子。在下雪的前两天下葬,没有举办葬礼,墓碑立好以后甚至没有什么人来悼念,迪奥对这件事情也没有过多感触,他的记忆里母亲大多数时候都在房间里接客,只有在父亲喝酒喝到开始砸家里的东西,她才会从那间散发着腥臭的房间里出来,玻璃酒瓶砸到年幼的迪奥脑袋上,她会用瘦出脊骨的后背去挡。

等父亲死后迪奥每天只会和母亲见一面,把自己在学校里拿到的奖学金,或者是做些不道德小动作后拿到的钱分一部分给她,当做以前她为自己挡下拳脚的报酬。她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钞票时会一直哭,眼泪流的比父亲打她时流的血还多,捏钱的手不停颤抖,手怎么也拿不稳,钱掉在地上,迪奥就会皱起眉,把钱捡起来,很不耐烦地塞进她的手心。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对母亲到底是什么心情,就把那些原本用来给母亲买食物的钱换成一束一束的白玫瑰,玫瑰很白,白得像童话里的雪,放在叠地整整齐齐的蓝衣裙上,过了两天,从乔纳森眼睛里看出担忧才有母亲去世的实感。

 

乔纳森不知道他母亲去世,全校都没人知道。一个妓女去世而已,况且迪奥在学校从不提起自己的家事,他以这个为耻辱。放学的时候乔纳森收完书包,看着迪奥还坐在教室里没动,那种温柔得伤人的光又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他问迪奥:“你还好吗?”

迪奥才开始收拾桌面:“你指的是什么?”

乔纳森说:“你这两天都心不在焉的,我路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都听见他们很担心你。”

他们是担心我的成绩,担心我的成绩能不能拿出去给卖钱,买更多的学生进来。迪奥在心里回答,他说:“也没什么,家里出了点事情。”

乔纳森立刻紧张起来:“什么事?是不是很严重?需要我帮忙么?”

“我母亲死了。”

这话说出来很顺畅,太过于轻易,他甚至没有思索一秒。又发觉怪异,去看乔纳森,他也异常沉默,这种安静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尴尬,不知道开口还是不开,最后只说出一句,声音干得像某种缺少润滑的机械:“我很抱歉听到这些...”

迪奥低下头,简单的‘哦’了一声,就继续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就出学校,回家的路上经过花店,选好了花才发现乔纳森跟着他走了一路。

 

乔纳森比他还会选花,白色和黄色康乃馨扎在一起,白菊与翠菊单都自成一束。觉得不够,又拿了一捧白百合,几只白色马蹄莲,衬得迪奥才像是陪同的那个。花店老板看到乔纳森买捧不下的花很同情,送了他一个装花的篮子:“你才这么小,家里人去世了一定很伤心吧。”

乔纳森耿直,不会说谎,指指迪奥,说:“不是我家里人去世了,是他妈妈去世了。”

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乔纳森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发涩,像在舌头压了一颗没成熟的青橄榄,看着迪奥的时候眼睛里的水光一滚一滚,才意识到死亡是多么重大一件事情似的,也可能是想到了别的什么,泫然欲泣的样子。

两个人一起把目光投到迪奥脸上,发现迪奥脸上没有一点悲伤。花店老板用怪异的眼光看他,而乔纳森用同情,目光像是一把剔骨尖刀,把他的皮肉刨开,露出里面的筋骨,发现他的血肉和外表一样冰冷,原来是一条冷血的蛇。突然之间觉得很想吐,捏着那几只白玫瑰,看着乔纳森,迪奥张口就想说,‘你这个反应干什么,死的又不是你妈’,觉得不妥,‘废物,你能帮上什么忙’,也不对,‘我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还是奇怪。不知道说什么,便低下头不说话,钱拍在柜台上,不用找,推开乔纳森,直接出门。

也不管乔纳森急急忙忙地跟着他出来,一路上都是做错了事的表情,路过的人用看着他们,无心的目光全部变质,日光褪去,一些粘稠又寒冷的东西就从其他地方爬出,絮状虬结成团块。迪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跑,像是要逃离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身后追赶的是何种怪物,只好连乔纳森一起丢下。也许追着他的怪物就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把花放好,乔纳森才气喘吁吁地赶上他,把那篮子花放到地上。花朵取出来,一朵一朵摆好,最后一朵马蹄莲还捏在手里没放下,迪奥就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起来揍他。打了两拳,乔纳森竟然不反抗,脸上风干了两条泪痕,只一直看着那墓碑。

迪奥也侧过头去看,墓碑冷冷的,晚露深重,土壤湿润,新鲜的花带着圆滚滚的水珠,前几天放上去的已经干枯了。被露珠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也不再动手,况且完全不反抗的殴打对他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松开乔纳森,他看着墓碑发呆。旁边乔纳森的脚步走远了。

等他抬头,乔纳森手上那只马蹄莲不见了,而另一座墓碑上隔着一只孤零零的花,像一张婴儿纯洁的脸。

乔纳森递给他一只老旧的怀表,说:“别哭了。”

迪奥这才发现自己流了眼泪,而眼泪似乎是比妓女母亲死去被人发现更加羞耻的事情。他把那只怀表打掉,胡乱地用袖口抹眼睛:“我没哭。”

乔纳森把怀表捡起来,塞进他的手里,用胳膊把他圈住,紧紧地抱着他。迪奥推搡着他的胸口,企图离开这个温热的怀抱,像个怕被篝火融化的雪孩子,又像是在乔纳森怀里退化出了柔软失态的一面。而乔纳森低声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吗,上个星期我妈妈留给我的狗死了。”

乔纳森十四岁,一条狗至多能活二十年。他说:“我知道妈妈和它都不可能一直陪着我。我妈妈是难产死的,我从来没见过她,只知道她给我留了一条狗,它叫丹尼。丹尼是老死的,没什么遗憾,但是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无论我对他们是什么感情都回不来了。这只怀表是我在妈妈的旧衣服里面找出来的,迪奥,送给你吧。”

迪奥这才知道为什么乔纳森买花的样子那么娴熟,而乔纳森的温柔是从母亲破碎的羊水里带出来的,他未曾谋面的母亲留给他的礼物。他在乔纳森怀里打开那只表,手跟着啜泣声一抖一抖,被迟来的关于死亡的痛压碎了脊骨,终于露出和寻常小孩相似的一面。用目光去追那表盘,看见里面是乔斯达爵士和他妻子的结婚照,相片很老,表盘的玻璃破了,指针也不会转动,但他还是合上表盘捏紧自己手里。金属被捂热了,花纹烙印在他的手里,成为一道一道的红痕,而乔纳森把他抱得那样紧,好像也要把他烙在自己胸口一样。

冷风把墓园里的枯树吹得颤抖,如一个人缩起肩膀哭不出声的样子。他想起来母亲刚刚去世那两天,在他家门口谈论干一个将死的人晦气的那些男人,在背后说他母亲是个骚货死了也活该的那些女人,他们却把迪奥当成草窝里爬出去的金凤凰,明明之前一直说他是婊子逼里爬出来的孩子。他也抱住乔纳森,用力地哭起来,他想:你们知道什么,那是我的母亲。

乔纳森拍着他的背,声音里滚着一条潺潺的河:“迪奥,要是没地方去了,要不要跟我回家?”

迪奥还是没回答。哭着哭着,他发现自己肩膀上那片布料也被打湿了,两个小孩就这么在冷风里抱着,月亮爬上枝头,苍白的光落在墓碑上,灵魂都顺着冷光开辟出的道路远去了,星子在深蓝色的夜幕里逐渐明晰。不知道过了多久,迪奥率先抹干了眼泪,抓着乔纳森的手回应那个问题。

拖着乔纳森走出墓园,眼睛里的泪光全部干涸,声音也冷硬得不自然:“我们回家。”

 

他没有食言,过了两天,所有人就都知道迪奥成了乔斯达家里的养子。学校里关于他们的绯闻传得更甚,乔纳森有时候会开口澄清,但迪奥不理会这些。他没有表现出过多欣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代替乔纳森家里死掉的狗进入乔斯达家。

乔纳森以为,上帝拿走了他身边一个重要的家人,就会给他一个新的。但是在迪奥看来上帝并不存在,而他十三岁那两百多个夜晚都化成了梦魇,暖黄的灯光伸出一只只光之触手抚摸他的脸颊。乔纳森逐渐在他的生命里变成无法割离的存在,无关亲情也无关友情,让他在知道爱之前就知道了爱里面最沉重的地方。

迪奥知道成为乔斯达家的养子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例如钱和人际关系,但他也知道,在乔纳森眼里,丹尼是家人,自己也是家人,自己和一条狗没有什么不同。

 

4.

 

迪奥从他十六岁开始暗恋乔纳森。

 

从十四岁迪奥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因更早之前他没有能用来奢侈的纸和笔,有了条件之后就写的格外勤快,大多数事情都会被他记录下来。

而十六岁正是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时候,男生们的话题逐渐从漫画书和游戏里转向女孩,她们过膝的长袜以上,短裙以下那露出来的一截腿肉,拨开头发能看见的一点白嫩后颈。而女生则要更早熟一些,早早就会向往抱有好感的异性抽屉里塞情书,放手工曲奇和巧克力。

迪奥对这些没有兴趣,他早在襁褓里就听过很多比同龄男生下流对话里谈论的更加极限制的内容,也知道男人的下体和女人的下体有什么不同。在男生们聊起哪位漂亮女孩的大腿或者小腹有一块形状漂亮的胎记时,也只会想起以前夏天从乔纳森宽松的T恤领口里看到的一颗蓝色的星星。

对女孩不感兴趣,却因为出色的长相和全校第一的成绩,每个早上他的抽屉里都会多出几封情书。粉红色,天蓝色,草绿色,贺卡夹在一袋一袋的小零食里。迪奥不吝于向其他的孩子展现自己的战利品,仿佛这些柔软的情书都是留给他一块一块的勋章,但其中的大多数都被他抽掉贺卡和情书,换个包装进了乔纳森的肚子,不走运的,也就是不太合乔纳森胃口的则直接进了垃圾桶。那段时间乔纳森身高疯狂地往上蹿,腿骨节节拔高,除了一日三餐,还要吃很多甜食和零嘴,热量在运动后变成胳膊和小腿上的肌肉,那段时间他比迪奥还要高半个脑袋,以至于迪奥睡前不得不喝很多牛奶来尝试赶上他。

两个人午饭时在一起聊天,乔纳森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跟迪奥提起这件事,腮帮子一鼓一鼓:“迪奥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情书,可是我几乎没有收到过哎...”

迪奥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为了洗掉骨子里穷人对食物的渴望,他的餐桌礼仪近乎完美,即使只是在课桌上解决一顿午饭。等他吃完,口里的食物完全咽下去才回复乔纳森:“你想要么?我没兴趣,想要的话这些情书全都给你。”

乔纳森愁眉苦脸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不行不行,迪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这对那些女孩也太不尊重了。就算是要拒绝她们,你也要好好拒绝才行。”

迪奥心不在焉地回应:“我哪有功夫去一个一个拒绝,在进垃圾桶里之前先被你看过一遍,倒不如说是对她们最大的尊重了。”

 

乔纳森不知道自己收不到情书是迪奥动过手脚:他清晨总是第一个来教室里开灯,而乔纳森总会和三两关系不错的朋友勾肩搭背打打闹闹,进了教室就要准备上课。在清理自己的抽屉时就要把乔纳森抽屉里的情书一起清理了,说不上任何原因,只是不想偶尔瞥到乔纳森乱糟糟抽屉的时候看到那些信。但和他处理自己收到情书的方法不同,他把那些信全部留下来,带回家,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就把那些印着卡通印花和可爱纹路的信件拆开来。

每一封信件的包装都不同,信纸上的印花也不同,但内容都千篇一律,他们说乔纳森是正月的雪,三月的风,漫山蓬勃的野草和挺拔的琼松,把他形容成中世纪里格调高雅的绅士或者创世初身披圣光的神子。乏味的内容也一字一句地看完,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把这些信纸丢进老式的壁炉里,火舌舔过少女们或温婉或圆滑的字体,纸页蜷缩起来,像还未看看世界就死在女人的子宫里的一个个胎儿。

只有一封信他没有来得及处理,因为那是当面递给乔纳森的一封情书。递情书的人迪奥也很眼熟,织成绸缎的细软金发和温柔多情的蓝眼睛。乔纳森在第二天就向迪奥郑重宣布想要和艾琳娜交往。

 

最初仅是两个人在学校里牵手和拥抱,乔纳森会在上课时间频繁的走神,下课拒绝掉和迪奥一起回家的邀请,因为想要送艾琳娜回家。天晴了两个人就会一起去天台吃饭,下雨了共撑一把伞出行,在那段时间里与父亲闲聊起来的主角也从迪奥变成了艾琳娜。

迪奥讨厌乔纳森的闲聊,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事,也讨厌乔纳森嘴里的艾琳娜。这种转变无异于本属于你的东西跑到其他人面前示好,还偏偏是上一次被打的缘由。在学校里不经意地传其两个人不好的传闻,回家好几天的日记都被他用来咒骂那两个人,又是不会给别人看的东西,用词就及其难听。后几年他再拿起这个本子,把里面很多的脏话都用黑墨水涂掉,再把艾琳娜的名字划去,就只剩下乔纳森的名字和只言片语挤在一起,墨块是一个一个待破解的密码,把‘乔纳森’团团围住,而乔纳森也确实到大学也没破解属于迪奥的密码。

他没有给乔纳森写过情书,因为他并不承认对乔纳森的感情,但是那些本应该被封进情书的字句全部碎进日记里,读起来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把大串大串的字母里揉碎的东西凝成他没说的话。与给乔纳森写信的女孩们不一样,他在信件里把乔纳森骂得一无是处,是因为知道乔纳森是个明知道对方是坏家伙还要赠与温柔的蠢货,知道他会因为一个陌生人淋雨回家,知道他的温柔是从失去的家人里面挤出来的,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才明白要温柔的对待其他人。

就算迪奥看过那么多的书,他那个时候也还不明白自己是残缺的,对于情感的认知是畸形。因为没有一本书会教他什么是亲情,什么是友情,而什么又是爱。不是从书籍的脊骨上爬上去就能摘到星星。十六岁,荷尔蒙和肾上腺素飙升的年纪,他仅知道乔纳森温暖,鲜活,生机勃勃,会热烈地燃烧,如同火焰——而对于迪奥这样没见过太阳的人来说,这种光芒就算是太阳。

他想要捉住太阳,但太阳并不柔弱,捉住太阳只会飞蛾扑火。尚且年少的迪奥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某些地方正在因为乔纳森而改变,他还是懂得如何在人群中脱颖而出,随手摘取女孩的芳心。

那几天他开始频繁地做梦,并不是每个晚上都会梦到乔纳森,但是但凡涉及到性,他总会梦到湿漉漉的暗蓝色的发尾,触感像金鱼透明的尾巴,那双漂亮的眼睛,盈满水光会像日光下澈水里的蓝宝石。而他的肩膀上镶嵌着一颗星星的胎记,青涩的肉体生长出起伏,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没有任何一个女孩能描绘。不是每一个梦他都记得,大部分都并不清晰,甚至到最后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梦里做了什么,但他总是记得是和乔纳森。好像只要是和乔纳森,梦里发生了什么就并不重要。

收笔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不是讨厌乔纳森与乔治爵士无心的闲聊,而是不喜欢乔纳森和艾琳娜相处。是因为乔纳森把原本放在他身上的时间与精力给了艾琳娜,是因为他希望乔纳森把那种感情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那个小丫头身上,尽管他不在乎乔纳森对他是什么感情,又或者是什么感情都可以。而如果他希望乔纳森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就要做点什么防止艾琳娜抢走乔纳森。

抢走乔纳森。他在心里咀嚼过一边用词,发现这句话太像是恋人之间才会用的字眼,觉得恶心反胃,他拒绝了这个认知。同时,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他对自己说拒绝喜欢乔纳森,实际上就是在承认这个事实。

 

那以后,迪奥会向乔治揭发乔纳森不太擅长科目的成绩,主动提出帮乔纳森补课,和乔纳森单独相处,虽然不想见到那张脸,但是想到打扰了艾琳娜和他的好事又觉得痛快。偶尔会对乔纳森做出一些邀请,一起打橄榄球或者节假日准备一些出行的计划,乔纳森最开始还会些微惊讶,过了几天之后却好像开始默认这种行为,兴许是发现自己之前对迪奥的冷落,他不会拒绝迪奥大多数的邀请。

事情不能也做的太过火,迪奥明白不能一直让乔纳森和艾琳娜不见面,在这种情况下他往往会选择跟着这两个人,不需要给出什么理由,乔纳森也总是不会拒绝他。

再往后迪奥会知道,乔纳森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他的意图,但正是知道他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关注,才会以为迪奥是怕他忽视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和友情。在他的包容之下迪奥变本加厉,而因为迪奥从中作梗,乔纳森和艾琳娜的感情就一直停在某地方僵硬地停着。直到下一年,迪奥和乔纳森作为交换生去日本修读一年,他们才彻底分开。

 

5.

 

迪奥在十七岁的时候被乔纳森知道自己跟女人上床。

 

其实在此之前迪奥从没有和女人上过床。他在骨子里对性事非常排斥,快意如同一只手在它的胃壁里擦亮一只火柴,上面刻着他十三岁之前的人生,照出骨子里原生家庭遗留给他的妓女的血,而他恶心原生家庭给他带来的一切。

刚刚到日本,他的日语还使用得不太熟练,又带有英国口音,和人交流困难。第一个星期还没摸清楚所在地周围的建筑,很容易迷路。当天运气很差,手机和钱包一起被偷,而他处于异国他乡里某条街道,走得越久就发现周围的景色愈加陌生,水泥路面和沥青路面交错的轨迹又一模一样,警察局找不到,身无分文,孤立无援,一夜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岁。

是时下了点小雨,又是夏天,衬衫布料湿透了贴在他身上,晕开一片透明的肉色。在便利店的门口等雨停这一点也很像小时候,但十三岁他姑且还算是有家可回,也认得回家的路,现在却连怎么找到乔纳森都不知道了。

天色完全暗下去,无云无月,繁星亮如水洗,路人行色匆匆,没人在意一个站在街边等雨停的陌生人。迪奥尝试拦下路过的人寻求帮助,无法使用流畅的日语交流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几次交流失败,他正在策划着偷或者抢一只手机,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交流还是很困难,但是他多少能明白这个女人举手投足之间的暗示意味,而在他找她借手机的时候对方几乎要跌进他的怀里。

给乔纳森打电话,对方关机,转而给他留短信。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定位系统,他只好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女人收回手机,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家,迪奥把这句话听懂了,他能看清女人话语之下的隐藏含义是什么,但总不能就在这里待到天亮,挂上笑容,他还是答应。

 

乔纳森一直在忙课程和社团的事情,回家才发现手机掉在学校压根没带回来,没有回去找,洗完澡去做饭,等到半夜觉得不对,菜肴摆在桌上都冷了,迪奥还没回家。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拿了伞,他披了件衣服就到外面去找人。

去学校,学校关门,门卫也熄了灯,迪奥肯定不在学校,那他会在哪里呢?手机这个晚上没法拿回来了,先在电话亭里打了迪奥的电话,关机。就从迪奥平时会去的书店开始找,没找到,去商场,也找不到,去过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找到,只好去平时不会去的地方找,漫无目的地找。在人群里面找人就像是在树海里面找树,大海捞针,最后街上都没什么人影了,还是找不到。实在想不到对方会去哪里,又放不下心让对方在外面游荡,想到对方小时候在雨里不愿意回家,就忘了自己是一个比对方还小一岁的孩子。

 

找到迪奥是第二天早上,乔纳森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和另一个女人走在一起。

乔纳森彻夜未眠,精神状态很差,在日本街头看到迪奥那头标志性的金发时清醒过来,松下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发现迪奥的衣服和昨天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新的男装,衬衫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袖口卷到小臂,领口就算扣到最上面一颗也能看到绷紧的白布料里遮掩不住的红痕。女人在手机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还给迪奥的手机也是新的。乔纳森很惊讶,可他不想往不太好的方面想。

他叫住迪奥,迪奥回头看见他,也很惊讶,唇边的笑绽到一半就僵住,变成一个不太好看的表情。不太好看,这个词竟然会在迪奥身上出现。他问迪奥:“你怎么在这里?”

“随便出来走走。”

分不清楚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落魄的一面还是不想被乔纳森深究到自己昨晚发生的事情,迪奥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但女人听不懂他们之间在谈论什么,也察觉不到迪奥的心思。笑意盈盈地用手指戳了戳迪奥的胸口,用日语赞美了乔纳森的样貌和气质,但出于对同床者的友好,她问他:但当然你比他更加优秀,甜心,你今晚还有空么?我家很空。

乔纳森的日语比迪奥更好,是因为他家有日本的亲属。虽然这句话迪奥没听懂,但是乔纳森听懂了。

不会对女士发火。他对她温柔地笑了,告诉她迪奥今天还有事,可能没办法应约。女人看着他们笑得暧昧,也不做纠缠,踩着高跟鞋走远了,乔纳森这才能跟迪奥好好聊聊。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个晚上?”经过一个晚上的折磨,即使是乔纳森这样的人耐性也要被磨光,他的语气不太好:“天哪...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位女士把你当成这里的红灯职业了?...迪奥,你不能做这种事,父亲会失望的。”

迪奥状态也不太好,他昨晚整个晚上都没睡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年少时的画面。泛黄到褪色的灯光,乱七八糟堆在房间里的酒瓶,隔壁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酒味和性事的味道凝在鼻尖。而且乔纳森只字不提自己,好像他对自己的事情丝毫不关心,而对自己的温柔只是来源于乔斯达家对于自己的援助和微不足道的同情。他紧紧皱着眉,说话时烦躁又有些走神:“我到底怎么了?难道不是你一直要死要活把我拖进你家?现在知道要后悔了?”

“你...”乔纳森咬了咬牙,良好的家教让他明白不能在大街上对自己的兄弟发火,怒气涌到喉口又吞下:“...迪奥...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迪奥皱着眉,不想和乔纳森继续解释什么,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但乔纳森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不耐,又或许是一宿未眠的头痛让他没有平时那么理智:“那你最好能告诉我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

迪奥终于轻蔑地笑了一声,目光落到乔纳森身上竟有点挑衅的意味:“你不知道的东西?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语速很快,吐字清晰而锋锐,好像他的舌下压着一连串小巧的刀片:“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为了钱什么都要做,你看见了?你觉得是我的错?那没钱的时候你要怎么办?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是错,道德败坏也不是错,错的是没钱!你这个蠢货,泡在糖水里长大的富家子!”

乔纳森被他接连不断的问题问地发蒙,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钱字:“...你的钱包...”

迪奥又回到最开始像是在关注一些别的东西的语调,轻描淡写,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自己:“被偷了。”

“...对不起。”

乔纳森不知道迪奥说的话里几分真心,但他愿意相信一切就像是迪奥所说的那样。不在意迪奥是不是为了把他当傻子耍,他率先道歉,虽然这本身不是他的错:“迪奥,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问题,我们回家吧。你饿了么?早饭的话,想不想吃点三明治?”

“得了吧,乔乔。”迪奥说:“随便吃点什么回家吧,我看你现在脸色比三明治里面夹得生菜还难看。我给你请了假,回去睡觉吧,午饭我会给你炖点汤喝。”

 

两个人先一起回去补了觉,迪奥比乔纳森要先起来,便去准备午饭。

迪奥的厨艺很好,也许是年幼没人给他做饭自己锻炼出来的厨艺,况且他学什么都快。乔纳森在家里有厨娘,用不着亲自下厨,只到日本来做过几顿饭,勉强能吃的地步,但他下厨迪奥总会很给面子的吃完,即使把他做的菜骂的一无是处。

他睡了半天,中午的时候被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勾醒,穿着睡衣拖鞋就跑到厨房里,被迪奥赶去卫生间洗漱了再老老实实坐在坐在餐桌旁边等饭。家里食材有限,迪奥就煮了咖喱猪排饭和味增汤。咖喱香味浓郁,土豆和猪肉都切得匀称,米饭粒粒饱满,汤水清淡却不至于无味,一顿饭下去乔纳森的精力就恢复如初,也不太计较早上和迪奥吵架的事情。

从只言片语中乔纳森窥见属于迪奥的世界,他不希望迪奥被过去的原生家庭束缚,但也知道这是迪奥永远不想被别人提起和触碰到的伤痕,故不提起那些事。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带迪奥彻底走出这片困境。嚼着饭,他看着迪奥,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像停留在侧脸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柔软的发在阳光下淌出琥珀的色泽,连侧脸都好看到近乎完美。

发觉到他的视线,迪奥也抬起眼看他,暖光把他的眉眼都柔和。这场景简单平凡,而平凡总会让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他们都知道,其实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他们现在高二,迪奥和他的志愿完全不同,还有分数差,两个人不可能考上同一所大学。

 

6.

 

迪奥第一次吻了乔纳森,是在十八岁。

 

高三面临升学,回到英国以后又要补学校之前落下的课程,两个人很快繁忙起来,每天少有时间见面了。课室里的氛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为选哪一所心仪的大学以及如何面对其入学测试苦恼,没选好的就抓耳挠腮,忙着在各类学校里面甄别出最适合自己的一所,选好的则刻苦研读,没日没夜地泡在专业书和课室中。乔纳森犹豫着给论文定下选题时迪奥一反常人,显出比其他人轻松很多的姿态。

自入学以来就是第一,迪奥的名字自然早就被列入保送名额之一,比高三才开始赶功课的各位要游刃有余也是理所当然。况且他平时学习强度就高,应试的临阵磨枪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而乔纳森在这个时候运气极差,几乎是在论文要上交的前两周与人命题相撞,近几个月以来的研究成果全部作废,一夜回到解放前,得从选题重新开始。

 

乔纳森成绩不差,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也是名列前茅,而涉及到他自己擅长的科目,例如历史一类,同龄人就几乎没有能与他相比的。但他所想修读的学校要求严苛,属于他可以试一试,但是却不一定能修读的类型。

导师半夜给他发来邮件的时候他刚准备睡下,论文接近尾声,很快就能做出成果,正要放松一下睡个好觉,这封电邮就把他从床上拖起来。也来不及抱怨,匆匆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就准备重新选定研究方向。

论文难度活,从选题开始难,以前有人写过的方向不好写,要写出一些新东西来。去了书房,把厚厚的参考书堆到书桌上,挑灯夜读,冗长的文字看得头昏眼花,咖啡只会让人不想睡觉,不会让人失去对困倦的感知,没看一会儿他就因为这几个月以来的高强度工作而头疼,蝇头小字在眼前绕来绕去,他不停地揉眼睛,喝下去的半杯咖啡一点用处都没有,头压得越来越低,前半夜还能做点工作,后半夜就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

 

等迪奥发现他的时候是第二天早晨,迪奥进门还书,一看书架上的书被抽得乱七八糟,还以为家里遭了贼,再往里走两步,就看到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的乔纳森。天还没完全亮,一缕曦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牵出一条长长的触手搭在他头发和后领口中间露出来的那一截没怎么见过太阳的白肉上,像一道悲悯的圣痕。

只可惜这圣子睡得太沉,书籍文件一类有的被他的胳膊直接碰到地上,在桌子的边角,一杯喝到一半的冷咖啡岌岌可危,浮末黏在杯壁上,像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蟹眼。迪奥看着有点恶心,先把半杯咖啡倒了,又回去,看到乔纳森开到一半电脑,觉得奇怪。乔纳森这段时间确实用功,但也远不到昼夜颠倒的地步,本来只是想顺手把电脑给关了,顺便以乔纳森在学业上的艰苦为乐趣,却眼尖看到看到乔纳森的电邮,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迪奥直起腰思忖片刻,先把地上的书和资料给捡起来,看了看乔纳森选到一半的命题,又算了算离他交论文还剩多少时间。迟疑了几秒,回到房间里把自己的那张志愿表拿出来。原本的志愿用黑笔划掉,屈尊降贵地把自己的志愿改成和乔纳森一样的学校,动笔时却没什么犹豫,落笔比他平时模拟测试的答题还要利落,他却想:去他妈的优秀学生,去他妈的保送名额,混蛋乔纳森,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回到书房他把乔纳森踹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乔纳森的脸,看着乔纳森因为困倦而混乱的字迹,跟他宣布:“滚去洗漱,然后快点回来做你的论文,你他妈要写不完了还睡。”

看着乔纳森刚刚醒过来还迷茫又不知所措的脸,他继续补充:“这几天我会帮你收集一些资料,乔乔,你要是没考上志愿学校你就完蛋了,我一定会叫你把电脑都给我吃下去。”

 

有迪奥的帮忙,乔纳森的工作量减轻了不少,很快选好了题目进入下一阶段的工作。迪奥虽然对这个专业知识了解不多,但收集资料和简单分析还是能做好,而且会提前帮他排查过论文的重复率,两个人加班加点做了几周,才赶在截止日期前一天交上去。

交完论文乔纳森如释重负,回到家吃过饭洗了澡,睡觉之前还跟迪奥道了谢。迪奥也累的不轻,聊了两句就把乔纳森打发走了,一回到房间想起之前帮乔纳森做论文用过的专业书还没还给他,又捧着书去找乔纳森。

敲了门,没人应,扭动没把手就能进去,没锁,但屋子里灯已经关了,显然是乔纳森疲劳过度忘了锁门。迪奥把书放在他的床头柜上,上面有一张全家福。相片里没有母亲,但有一只他没见过的斑点狗,乔治爵士站在年幼的乔纳森旁边,小孩手里则抱着一只布偶熊。那只布偶熊现在还被留在乔纳森的床头,两颗圆溜溜的眼睛像糖水里龙眼核,一枝假花从怀里伸出来,即使乔纳森已经不再需要抱着它睡觉了。

乔纳森裹在被子里,睡相很乖,一动不动,浓密卷翘的睫毛跟着呼吸一起一伏,脸颊已经脱去稚嫩,但还是有年幼时的轮廓。和以前满肚子坏水的十四五岁不同,他没有真的去抓一些蛇虫或者把什么肮脏的东西放进乔纳森的被窝,十八岁的他觉得这种恶作剧来得没有必要,如果要做就要毁了乔纳森的人生,随便从什么方面,来报答那天清晨变动的志愿。迪奥想起十三岁的时候乔纳森取下围巾时露出的颜色浅淡的嘴唇,想到毁掉乔纳森的方式也许就是自己涉足了他的人生,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他。

和所有的男孩一样,乔纳森不太会保养自己,嘴唇干燥起皮。迪奥用嘴唇碰了一下他的唇瓣,不太舒服,就伸出舌头去用唾液润湿乔纳森的唇。舌尖描摹过对方的唇形,贴在唇缝上滑过去,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把舌头继续往里面钻。怕乔纳森醒过来,放弃把舌挤进对方唇缝里的想法,转而去吻他的脸颊,吻他的鼻尖,吻他的眉眼,吻他的前额和发旋。

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让乔纳森闻上去带一点甜味,但迪奥不喜欢吃甜食。他最早吃到甜食是自己母亲给他的几块糕点,糕点很小,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捏就掉粉,上面铺了三两劣质白糖。对年幼的迪奥来说那确实是稀罕物,他吃下去了,就着母亲指尖上的灰尘,那是他十五岁以前吃过得最好吃的东西,但他现在已经忘记那是什么味道了。

想到母亲,他他有点恶心,但勾起了他曾经夜半经历过的绮梦,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了乔纳森的身体曲线,和女人的柔美不一样,每一跟线条都蕴含爆发力。他想象乔纳森的身体像潮汐一样的起伏,他们站在情与欲浪潮中接吻,战争以舌和牙为枪剑,用柔软的唇折碎对方的棱角,在山崩海啸之中紧紧相拥。而在火焰焚烧的天国,他能看见乔纳森被按在身下,劲瘦的腰线绷紧了又松开,抓着被单的指骨捏到泛白,深红的喉肉里挤出低哑的喘息。

他很快发现自己因为这个想象起了反应,但这和梦里的又不一样,他很清醒,细节全部勾画地细致,恍惚之间他离开了乔纳森的房间,甚至帮对方把门锁上。

 

后来乔纳森果然考上了志愿中的大学,迪奥也跟他一起,乔治爵士为两个儿子的成绩而骄傲,而迪奥曾经的导师则对迪奥的选择感到不解,以迪奥的成绩太显然可以选择更好的人生。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迪奥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一时年轻冲动,他只是选择了自己从十三岁开始他就注定走向的人生。

 

7.

 

迪奥在十九岁的时候,乔纳森和艾琳娜订婚。

 

大学开学的头两个月,乔斯达家就传来了不太好的消息:乔治爵士出了事故。

乔斯达宅邸与他们所修读的大学有段距离,就算是飞机过去也需要一两个小时。还没好好体验过大学生活的乔纳森请了半个星期的假就往医院赶,出于养父的恩亲和做戏要做全套的想法,迪奥也决定跟随他回家一趟。

当天晚上他们赶到医院,得知不幸中的万幸是乔治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在医院里度过,而关于家产打理,则有一部分要落到乔纳森和迪奥手上。乔纳森和迪奥给父亲带了鲜花和水果,而在迪奥出去办理医院繁杂的手续的时候乔纳森在医院见到了熟悉的人。

艾琳娜选择了当地的医科类型大学,据说是因为她们一家人都学医的缘故,她也选择了从医。学医以后还总是和父亲一起在医院里实习,此时在医院碰见乔纳森也颇感意外。几乎两年没好好说过话,这让他们稍微生疏了些,不过因为曾经的情谊和被时间疏散的惋惜,很快他们就重新搭上话。

杂七杂八的手续办完,已经过了医院的探望时间,等迪奥回来,他们正站在走廊聊天,快走到门口就听见艾琳娜的声音:“真的很抱歉听到这些,但好在父亲说情况并不严重,再过一个月多久可以出院回家了。”

“太感谢你了,艾琳娜,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放心多了。”乔纳森笑得很温柔。

迪奥的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他看了看艾琳娜,也很惊讶,又转过头去对乔纳森说:“乔乔,现在探病时间已经过了,先回去吧,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等等,迪奥,”乔纳森对他歉意地笑了一下,罕见地拒绝了他的要求:“我很久没有见到艾琳娜了,想跟她多聊一会儿,好么?”

迪奥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现在打断他们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况且他是真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专业课的作业和学生会的工作就让他头痛:“那两位请便。”

 

那一次的对话只是一个开始,在迪奥忙着在寝室,图书馆,报告厅和教学楼中来回的时候,乔纳森和艾琳娜重燃旧火,感情很快升温。迪奥还来不及对他们的事情加以阻止,这件事情就已经上升到了谈婚论嫁的高度。

迪奥和乔纳森并不在同一个寝室,也不是同一个专业,见面没有曾经初高中年代频繁。但是在同一栋宿舍楼,而与这两个人稍微亲近一点的都知道他们是兄弟关系,迪奥会从其他人嘴里或多或少听到乔纳森的事情。等室友与他提起乔纳森最近的恋情,他才后知后觉从工作里分出一点精力。

临近期末考试,他忙得头昏眼花,首次对方说了什么还没听清,对着电脑屏幕揉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乔纳森,准备,跟新谈的,女朋友,订婚了!”室友从自己的椅子上伸出一个脑袋,露出诧异的表情“你不会不知道吧?好歹你是他义兄哎!”

“新谈的女朋友?”本来就被作业和工作折磨到精神疲惫的迪奥听到这句话,没由来地生起满腔怒气,又用力压下,重复了一边对方的话:“说的是艾琳娜那个丫头?”

“对对对,你这不是知道么?乔纳森计划着假期就回去跟她订婚,据说这两个人挺有缘,从初中到高中都在一起,小姑娘性格也温柔,一段良缘。”他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段时间:“真羡慕啊,大学就抱美人在怀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坐拥美人呢...哎,我说,迪奥,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迪奥把电脑合上,合上之前还记得先给文件保存。他对着自己的室友笑了一下,笑容里藏了点别的东西:“祝他们幸福?...好了,我得睡觉了。”

室友们纷纷叹气,熬夜补平时的功课,而迪奥因为早就了解过考试内容并不用在考前承担太多压力,此时就成了全寝室里最轻松的一个。

 

上半夜迪奥罕见的失眠了,他平时生物钟规律,这夜却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他闭着眼睛,年幼时期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闪过,从十三岁的某个雨夜与两百个散发着酒气与腥臭的夜晚开始,乔纳森在他脑海里还是一个头发卷曲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男孩,随后时间把他的颊肉削薄,眼窝陷下去,颧骨鼓起来,鼻梁高高地挺着,变成了女孩中间颇受欢迎的对象。十四岁被打伤的肩与腰腹又隐隐地痛起来,小孩的拳脚竟然也能这么伤人,又根本或许是乔纳森在那个时候把什么留在了他的身体里,或者原本留在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发酵了。而十五岁那一年里,乔纳森和他身体里的伤口紧紧地长在一起,成为比肢体更加不可分割的东西。再往后,十六岁的那些情书把乔纳森埋没,十七岁的那个夜晚里压在女人身上脑海里毫无缘由地闪过乔纳森的脸,十八岁那不为人知的吻...他一步一步走到十九岁,突然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他睁开眼睛,才发现熄灭的原来是寝室里的灯,而其他人纷纷上床睡着了,只剩下月亮从没拉好的窗帘里露出一条浅色的缝,光流到地上,更像是黑暗被剖开了一条浅色的疤痕,也像是月亮眼睛里流出一条泪水。

下半夜他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梦见了很久没有梦见的事情,他童年里的一件小事。

十三岁以前,深秋的夜里不愿意回家,路上捡到一只没人要的玩具熊。绒毛被脏兮兮的尘土弄脏了,他捡起来,半夜的时候带回家里。爬过一层一层的楼梯,从窗户和门缝里爬出其他人的目光,天花板上落下粉尘和肮脏的灰,把他的背脊烧穿出血肉模糊的洞。有男人从他母亲的房间里出来,比他还小的女孩儿蹲在门外,看到男人出来就去抱那个人的腿,两只胳膊圈着,而迪奥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就紧紧地黏在布偶熊上,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又嫩,很好听,天真又不经打磨的纯粹:“爸爸,我也想要熊熊!”

那男人就揉那个小女孩的头发:“好,明天带你去买,好吗?”

女孩不答应:“我就想要小哥哥手里那种!我现在就要!”

男人咋舌,觉得麻烦,又觉得那熊脏到不至于用钱来换。还是蹲下来,塞给迪奥两块硬币,叫迪奥把布偶熊给他。

迪奥盯着他的眼睛,摇头说不。男人不耐烦,给他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是不,那就一直打。不知道什么时候披着一件单薄衣衫的母亲从房间里出来了,把迪奥从男人手里抢下来,抱着他哭,迪奥却一直看着男人,不是凶狠的瞪视,眼睛里却流露出恶意的光。现在他只记得母亲哭得很厉害,男人为此多给了她一些钱,而他再也没有看到过那只布偶熊。

现下他有钱去买一屋子的布偶熊,但是不会去买:一万只布偶熊也不是他年幼到尚且记不清事那一只了,也怎么也换不回来。那只熊的影子和乔纳森床头捧花的那只重叠了,他不再允许有什么曾经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成为别人的所有物,就算自己用不到也不行。由是,他决定把乔纳森夺回来。

 

在他决定这件事几天后艾琳娜的家里出了点事情,似乎是在外地的祖母病重,而他们家决定干脆搬到祖母那边,去经济不太发达的小城市。那边空气好,没有太多污染,更适合养病,而艾琳娜的父亲已经早早在那边找好工作。

彼时乔纳森和迪奥刚回到乔斯达宅邸,两个人住在同一房子里,要做点手脚也很容易,天时地利,迪奥决定在这个时候彻底切断乔纳森和艾琳娜的联系。

 

 

8.

 

迪奥在二十岁那一年,患病花吐症。

 

这件事发生地非常不是时候,如果这件事情早一年发生,乔纳森还没有遇到艾琳娜,或许迪奥直接跟乔纳森坦白,他们之间就真的会发生点什么,而它偏偏就卡在迪奥和乔纳森冷战的时候发生。

此前乔纳森从没有对迪奥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从小到大两个人有矛盾都是乔纳森先向迪奥道歉,冷战这件事也从未在两个人之间发生。但归结到底,还是迪奥本人的错误——他单方面地切换断了艾琳娜和乔纳森的最后一封电邮,而此后艾琳娜换了联系方式,而新的联系方式就在几分钟前被迪奥从回收站里删除。

是时订婚戒指的草图都会快要画出来了,是由乔纳森亲自去选的石头,样式也基本都是他自己设计的,这下全成了一茬废纸。但罪魁祸首迪奥做得不留痕迹,乔纳森怀疑到他全凭直觉和曾经对这个人的了解,在书房找到他,乔纳森旁敲侧击地问:“迪奥,你看到艾琳娜给我的邮件了么?”

“没有。”迪奥低头看书,头也不抬。

“真的没有?”乔纳森眉皱得死紧:“女仆小姐说只有你进过我的房间。”

“你怀疑我?”迪奥这才从书里把头抬起来,对上乔纳森的眼睛,他显得非常坦然。乔纳森不吃他这一套,继续说:“我很难不怀疑你,迪奥。虽然我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证据...但是我有点失望,我更希望你能够直接告诉我真相。”

“...乔乔,随便怀疑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被乔纳森的蓝眼睛盯着,他突然明白这件事和法庭上的审判不一样,在法庭上,没有切实的证据你就可以证明被告人无罪,但是在这件事情中乔纳森就是法官,而一切可以在法庭上当做辩护手段的言辞都没有用处。因为他只是一个会基于过于对人物理解而下判断的普通人,迪奥无法用花言巧语欺骗他,他与迪奥待在一起的七年里早就将这位义兄摸的知根知底,同时更重要的是他的猜测本身就是对的。

“...那我非常抱歉。”乔纳森说,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展现出疲惫而不信任的模样。

迪奥突然把书拍在桌上,硬纸壳子的脊骨敲在木头桌子上哐当一响,语气却异常镇定:“乔乔、乔纳森,你竟然为那个乡下丫头来怀疑我!”好像他才是理直气壮地那一个:“难道你觉得你跟那家伙的情谊比我们之间七年更加重要?”

乔纳森并没有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发难而退却:“这不一样。迪奥,我对艾琳娜的感情和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这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就算你再重要,我也不能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放弃和艾琳娜的感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迪奥用动作打断。揪着乔纳森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迪奥一边听一边冷笑。才明白迪奥因为自己的话发了火,可对方连怒火也是冷的。迪奥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吐出的热气会沾到对方的嘴唇上,像十三岁那个雨夜,积攒了太久的情感在此时宣泄爆发,而迪奥对着他一字一句,单词被复杂的情感与占有欲压得紧实,砸在耳膜上砸得发疼:“去你他妈的艾琳娜,我对你是同一种感情!”一时间冲动地比十三岁的自己更甚,而他的影子倒印在乔纳森的眼睛里,就真的好像他的心永远地停在那个漂泊的雨夜,等着乔纳森给他裹上一层抵御冷意的温暖。

“迪奥...你、——唔!”

柔软的唇撞上来,胡乱地在乔纳森的嘴唇上舔舐着,牙齿把他的下唇咬出一片温热的猩甜。在他企图开口说些什么时舌叶就挤进他的唇缝里,贴着他的齿列上上下下地扫,他不确定是不是要咬下去,就被贴着上颚重重一舔,喉咙深处也被舌尖几番戳弄,呼吸一下就乱了,后腰软下来。被人扶住了,舌叶就被卷起来吮,迟迟想起来要伸手去推开,但胳膊撞了两下对方的胸口又因为窒息脱了力,反倒是最后迪奥恶狠狠地把他推开,眼眶发红,像小时候被打哭的样子,里面却没有水汽。

乔纳森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而迪奥恶狠狠地盯着他,眼睛里酝着冷火,用袖子去擦因亲吻而有些红肿的唇,仿佛动手的人不是他自己,而与乔纳森接吻会让他感觉被什么下贱的东西玷污了。

然后,迪奥马上从书房离开了,一回到房间里他就感觉胃袋抽搐,扶着床头柜开始干呕,剧烈地咳嗽,一时间只觉得嗓子都要裂开。

跪在地板上咳了许久,他一摸嘴唇,吐出来两片花瓣。

 

当时花吐症就是非常罕见的病,不过治疗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迪奥很快知道了这种病的治疗方式,但因为这种病的治疗方式只能是获得两情相悦之人的一个吻,他不得不承认当时未经思考的话或许算是他自己的真心。但喜欢乔纳森这件事让他觉得不适,因此他最初想要把这件事瞒下来。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他只是会偶尔咳嗽,吐出一两片花瓣,又往后两个星期,他会干呕,能吐出一朵完整的花,看见乔纳森就喉咙发痒,又更想拥抱他,或者做一些更亲昵的举动。他做梦会开始频繁地梦见乔纳森,醒的时候吐出花瓣也想到乔纳森,乔纳森就一直站在他的脑子里,忘不掉,想他,脑子在想,胃也在想,喉咙也在,舌尖也在,好像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跟他叫嚣着乔纳森的名字,都为了乔纳森出现而感到欢愉,而只有他的神志会因为这个感到痛苦不堪。

期间乔纳森却会在合理的范围内躲开他,除了必要的场合,例如全家人一起的用餐时间他不会避开迪奥,其他时间几乎不会再跟他说上一句话。迪奥不会主动低头,而花骨卡在他的嗓子里更让他低不了头。但花蕾在他的胃窦里膨胀,枝叶一直顶到喉口,他在乔纳森身边会开始频繁地咳嗽,干呕,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

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乔纳森。

 

他在书房里找到乔纳森,跟他打了招呼,而乔纳森镇定自若的回应了他,这让他有点惊讶,因为他已经想过乔纳森看见他就走,从此以后不愿意与他多说一句话的可能。相比之下,这种反应就有点太平淡了。

“乔乔。”他在乔纳森旁边拉开凳子坐下来,乔纳森也把书收起来:“...你来的正好,迪奥,我本来也想跟你谈谈前段时间你跟我说的话,你说的那些话都当真...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迪奥就开始咳嗽,也许是因为乔纳森就在旁边的缘故,病症发作地频繁。他从嘴里吐出来一支白百合和半朵玫瑰。把花吐在掌心里,五指张开,花瓣上沾着点血丝,大大方方地把手放到乔纳森面前,血痕染红手上的生命线:“如你所见,花吐症,你应该听说过吧?”

乔纳森睁大了眼:“...这、我确实听说过,当时还以为只是传言...”

迪奥开门见山,说地非常直白:“你知道就好办了,乔乔,你得跟我接吻。”

“这...你得等等,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件事情。”乔纳森闭着眼睛,头疼地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先为迪奥的表白而震惊,还是应该先责怪迪奥删掉艾琳娜联系方式的行为,或者担忧迪奥的身体状况。他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我还是想要先弄明白,迪奥,你喜欢我,对么?”

迪奥看着他,眼神像在说‘你没有抓到问题的关键’,回答他却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的话,是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你解决我和艾琳娜之间事情的手段也是不对的。”乔纳森说:“你需要用更...更稳妥一些的解决方式。”他说了一些关于艾琳娜和自己之间的事情,又表达了自己对迪奥身体状况的担心,如他一贯说教的方式,诚挚而冗长。就在迪奥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听见他又说:“不过既然你得了这样的病症,那么,我同意你吻我了,迪奥。”

 

9.

 

迪奥的日记被乔纳森发现的时候,他二十一岁。

 

花吐症没有因为那次的吻就治好,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只有两情相悦这种病症才能痊愈,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愈合,反而乔纳森开始主动疏远迪奥——花吐症会因为心仪对象在身边而加剧吐花的频率,而吐花的频率则会加快患者器官衰竭的进度。病症让他们的感情发展走向两个极端,只有两个选择,治好或者病重,而治不好的时候远离迪奥或许还能让他多活一段时间。

除此之外,乔纳森其实也有希望迪奥能够转而去爱上别的什么人的私心。理论上来说这种方式确实也可以治愈花吐症,治疗方式上只说需要相爱之人的一个吻,并没有规定这个人是谁,但实际上,这种方式在花吐症中可行性不大,因为患上花吐症的人通常都钟情于对象到某种程度,在世人眼里它患病的理由是:只有让他觉得爱人和生命可以做一次抉择时才会患上这种疾病。

不是乔纳森不愿意救迪奥,而是感情这种东西强求不来,他没有办法因为迪奥的一句话就把对方从兄弟的位置上转换为爱人,就算他并不讨厌迪奥,这种感情也无法被定义为爱。

但迪奥觉得假设一定要在乔纳森和生命之中选择一个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生命。人没有感情或许会活得麻木,但失去生命就连这种麻木都会是奢侈。年幼时,他拼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忍受父亲的殴打和母亲卑贱的职业,忍受饥饿和寒冷,这些都没有置他于死地,但他现下生活富庶,拥有钱,亲情,友情,以及光明的前途时,拥有一个人对他的包容和温柔的时候,这些东西竟然会化成花团锦簇的疾病杀死他。

他这一生以苦难为铠甲,化伤痛为剑刃,却溺死在最柔软的温柔里。

因此他没有对乔纳森疏远自己这件事情采取什么行动。他的性格使他很难低头,上一次主动与乔纳森讲和的结果没有达到预期,他的花吐症没有治好,碰了一次壁,就很难让他再一次低头。

 

回到学校以后两个人的联系频率直线下降,近乎跌到零点,除了平时在学校里可能会碰到或者遇到一些节假日需要商量是不是回家,他们在社交账号上也不会交谈。和在乔斯达家不一样,不在与乔纳森日夜生活的环境里,他的花吐症不太明显,偶尔吐出两片花瓣也能用餐巾纸轻松地伪装成咳嗽,没有人发现他患上这种疾病。而他一改之前不愿意与女性过多交流的态度,几乎对向自己投怀送报的美女来者不拒,只要长相过关,身材姣好,都有机会获得与这位法学院的第一名交往的资格,但由于年幼的阴影,他不太愿意与他那些女朋友们上床。

但就算如此,在不太喜欢他的人在学校里传言他性能力有问题或者是同性恋的时候也有很多女人选择与他发生一段感情,他几乎就要陷进温柔乡和学业之间,忘记乔纳森的存在。

但乔纳森从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完全消失,他需要定期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每个男人都要解决这件事,在这种时候,他能想到的永远只有乔纳森。

对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义弟产生性欲似乎有点奇怪,但一旦他企图把脑海里的人换成其他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人,或者是什么类型的画面时他都会感觉到心理上的恶心。只有乔纳森。乔纳森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终于明白,乔纳森已经改变了他,在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乔纳森和生命他无法做出选择,是因为乔纳森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从最开始这道选择题就只有一个选项。

 

那天晚上迪奥从图书馆回到寝室的路上接了一通电话,手机在裤袋里一直响,到寝室才腾出来一只手接电话,刚一联通电话的另一边会传来混乱地声响,音乐声和人喧哗的声音响成一片,震得他鼓膜发疼,一看手机发现是乔纳森打过来的,而这是他们近一个学期以来的第一通电话。

忍着没挂,迪奥对着手机喂了两声:“乔乔?”

没人应,他又问:“乔纳森?乔纳森·乔斯达?”

那一边只是回以混乱的背景音,正当他不耐烦地想要挂断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人声:“迪奥?是迪奥吗?”

不是乔纳森,他听出来那是法学一个同学的声音,有过几面之缘。他的声音冷下来:“乔纳森呢?你怎么用他的手机?”

“他喝高了,他们可能都喝...、天哪,去他妈的联谊!”那边传来酒瓶碰撞的声音,那个人继续说:“我看他可能没办法自己回去,他现在倒在沙发上了,我可没办法把他带回去...噢,亲爱的,你吐到我身上了...我们回去好么,宝贝,别喝了...”声音变小了一些,似乎在跟别的什么人讲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在这家伙的通讯录里就找到你这么一个我认识的...拜托了。如你所见,我这边也有点事情要处理,总不能叫我放着我家漂亮女孩儿醉倒在这里吧...”

迪奥踹开寝室的门,把从图书馆带回来的书丢在自己的桌上,好像碰翻了什么,但他头疼地要命,冲到门外,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对着电话那边说:“你们在哪里,把位置给我发过来。”

 

等迪奥赶过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绕过几个倒在地上还在往嘴里灌酒的醉鬼,乔纳森安静地趴在沙发上,脸颊陀红,眯着眼睛,低声地喘着气。迪奥蹲在乔纳森的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脸,乔纳森不知道醒没醒,滚烫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迪奥看着他:“喂,醒醒,死醉鬼,我们回家。”

他狠狠把乔纳森的脸捏了一把,乔纳森才把眼皮掀开一点缝,声音还很含糊:“迪奥...?”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不可置信:“迪奥,是你吗?...我是不是喝多了...”

“你的确喝多了,蠢货。”迪奥把他从沙发上拎起来,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除了我还有谁会来这里给你收尸?还清醒就给我站起来,你这家伙重死了。”

乔纳森的脑袋就压在迪奥的肩膀上,吐出来的热气全往迪奥的领口里钻,卷曲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胸口和喉咙都发痒。哑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他听见乔纳森说:“迪奥...我...”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声音很模糊,字句都像隔了一层玻璃的雨,迪奥一时间没有听清楚。

“嗯?”迪奥凑近他,耳垂快要贴到乔纳森的嘴唇上:“你说什么?”

乔纳森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忽上忽下的羽毛:“...迪奥...我前两天回家...看到了你的日记...”

迪奥感觉自己有一根线崩开了。他抓着乔纳森的领口把对方摁在墙上,声音陡然失控:“你说什么?!”

 

迪奥从十三岁自现在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而他的日记全部保存完好,锁在床头柜里,密码是和乔纳森第一次见面的日期。而关于他的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无非也就是简单的关于日常的一些记述,或者是关于琐事的一些看法,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看过他日记的人是乔纳森。

透过一摞摞的纸张,他的人生在乔纳森面前翻开。

 

10.

 

现在迪奥布兰度二十二岁。

 

“迪奥,你先冷静...”乔纳森的后脑一下磕在墙壁上,他一边抽气一边说话,疼痛把他从酒精的控制中拉出来,脑子里似乎有金属嗡嗡作响的声音。从未见到迪奥以这么激动的语气跟他说话,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声音都弱下去:“我都知道了,迪奥,我没想到我对你影响这么大...我其实很想救你...”

“你就又知道了?”迪奥把他压在墙上,咬牙启齿。两个人压得很近,胸口近乎贴在一起,他呼吸急促,脸颊发红,酒精好像把他也点燃了:“十七岁那次也是,现在也是,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盯着乔纳森的眼睛,迪奥继续往下说:“你知不知道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你,你和艾琳娜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妨碍你?你知不知道我打手枪的时候想的是你,连跟女人上床的时候想的都是你?你知不知道我他吗知道你只把我当家人看,你明明连狗都能当家人看,可我他妈的还是爱你?你就什么都知道?!”

他说地又快又重,明明是在说自己的错处,却好像是在凶狠地咒骂乔纳森。像举着一把锋利的冷刀把自己的胸口全部划开,沉甸甸的情感滚出来,落在地面上砸出大块大块的汁水,好似心脏在替眼睛流泪;快是因为怕自尊掐着他的心脏发疼,重是因为只有全部吐出来,才不至于被压抑的感情闷到窒息。

说完他就开始咳嗽,花瓣从他的唇缝里漏出来,捏着乔纳森领口的手指却越收越紧。咳得呼吸都错乱,胸腔里的震颤连着手臂传到乔纳森身上,乔纳森想要扶住他,并试图把迪奥攥着自己领口的手抚开,但他反而抓得更紧。因此他转而去拍迪奥的背脊,希望这个动作能稍微让他好受一些:“...迪奥,你冷静一下...我都明白...”

“是么...咳、你都明白?....你他妈都明白?”迪奥盯着他,像一只被重伤到穷途的野兽,剧烈地喘息和发红的眼让人觉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开乔纳森的咽喉。乔纳森却敢坦然地直视他,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用唇把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这场接吻非常混乱,迪奥一触到那两片柔软,牙齿就狠狠地烙了上去,把乔纳森的嘴唇上咬出几个牙印血痕,用舌舔去,舌尖就探进唇缝。乔纳森没有反抗,但是也不迎合,仿佛敞开大门任人掠夺的城池,迪奥就更用力地去吻他,凶狠地去捉住他的舌,两个人的牙齿磕碰在一起,撞出一片酸涩。血腥味,花瓣清淡的甜,酒精的味道全部都混合在一起。他想要他反抗,因为反抗至少代表了一种激烈的感情,但他不知道乔纳森对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包容和顺遂,而正当迪奥要去咬他的舌尖的时候,他突然咳嗽起来,喉口冒出的一颗玫瑰花苞滚进乔纳森的口里,乔纳森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吓了一跳,不慎咬破了迪奥的舌叶。

迪奥不得不从这个吻里脱出,转而去对付从口里呕出来的花叶。他咳得弓起身子,血丝顺着花瓣的纹路绽开,乔纳森也紧张地蹲下去看他,又被他抓住衣领,欲吻上来。

用手挡在自己的嘴唇前面,乔纳森试图劝说他停止这无异于自杀的举动:“迪奥,你冷静,真的。我的吻没用...”

“你住嘴!”迪奥冲他嘶吼,把他的手腕扯下来:“没用又怎么样!没用我他妈也要吻你!”

 

“然后呢?”我问他:“乔纳森因为你三番五次的强吻他终于知道要打你了?”

迪奥的故事讲得很好,故事按照时间线发展,逻辑清晰有条不紊,发挥出他平时跟全校演讲对比百分之一百二的功力,从凌晨讲到天亮,没把我讲睡着,反而越听越清醒,到后面我甚至为他为什么没选文学专业而惋惜。

美中不足是他一边讲一边咳嗽,花瓣在他的脚边堆起来,时间线从十三岁拉到现在,整整九个年头,实在配得上情种二字。他说:“不是。他打我和我亲他这件事没关系,是因为亲到后面我头脑发晕,又一时怒火攻心,差点把他在外面给办了。”

我心下一惊,这人果然人面兽心,平时看起来稳如老狗,疯起来却没人能比得上,但思来想去让他换个新欢也是在为难他,还是叹气:“可你亲了他,你亲了他很多次,但是你现在的花吐症不还没好吗?他对你没意思,这还能怎么办?要不你真的别死心眼了,也总不能就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做不成爱人还能做朋友做家人,有什么不好的。”

他笑了一声,一脚踹在我的凳子脚,差点把我踹翻下去。我明白这是他给我的一个小小警告,只好又说:“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一般感情问题不都是劝分不劝和么?既然你们从十三岁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好结果,你怎么能指望乔纳森能在一年之内开窍啊?”

看着他的脸我又补充:“如果你听完这话还是想打我,那就打吧,放过论文行不行?”

他不回话,可能是瞧不起我这窝囊样,也有可能是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会把这件事跟我讲,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跟他计较。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我看着他,他不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两分钟我觉得这气氛我实在把控不住,就对他说:“那这样,我出去,你一个人静静总行吧?”

他挥手示意我快滚,我求之不得,走到门口,一开门,发现有个人蹲在我们寝室门口。

外面那个人抬起头来看我,我一惊,以为是什么变态之类,再定晴一看,赶紧把迪奥从身后的椅子上拉下来。他脸色非常难看,但是我顾不上他的脸色,拍他的肩让他清醒点,又指着门外:“他妈的,你别脸黑了,看看外面的人行不行!”嗤笑一声,估计以为我胆小。我赶紧证明自己的清白:“乔纳森!是乔纳森!”

这下他也愣住了。

 

乔纳森走进来,先抱歉地问我:“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吧?我有点担心迪奥,但是怕你们在休息,就没进来。”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在外面多久了啊?这大冬天的站太久不好。”

他挠挠头,把领着的医药箱拿起来:“...其实我和迪奥分开后只是回寝室拿了点酒精和绷带,怕自己下手太重了,想给他处理一下。”

这岂不是全听见了。我尴尬地看了看迪奥又看了看他,发现我可能表现地比这两个当事人还难堪,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好在这个时候迪奥开口了,指了指我之前做过,摆在对面的凳子:“你不是处理伤口么,乔乔,愣着干什么?”

乔纳森顺从的走过去坐下。我非常惊讶:好一个骚包,之前故事里那个情种到底是谁,到现在也就只有乔纳森能受得了你。

 

伤口本来就不重,很快就处理完了。乔纳森给他嘴角上药,大概是想起来自己之前咬破了他的舌头,顺口提起来:“舌头还疼不疼?要不要也上点药?”

“舌头上什么药?你要真想我不疼,你不如吻我,我现在嗓子疼得要命。”迪奥咳了两声,又吐出两朵花。而乔纳森似乎对这件事情习以为常,思忖片刻,竟真的凑过去吻住他。

这一举动把迪奥和还在旁边的我都吓得不轻,我没想到原来乔纳森是一个在人前会直接拥吻的主,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个人耿直,没什么不对,哪怕他吻了迪奥我都会觉得他仅仅只是想救他。这里的气氛太不适合我,我还是乖乖出门,抱着电脑去自习室赶死线,捧着数据线下楼的时候我想:迪奥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乔纳森,如果一个人吝啬将自己的爱分给别人,你就只是很难得到他的爱,可如果你执意要去撬开他的心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一个人愿意把爱分给所有人,你就没有办法得到他真正的爱,也不是说他给你的爱不是真的,可是爱情本来应该只存在于两个人之间,你要得到他的心,就要去把他分给别人的爱一份一份地取回来。这样的人最难办,太温柔了,温柔到你分不清他是对每个人都好,还是就对你这么好,迪奥没追到不是他没本事,是这样的人太难追。

 

0.

 

乔纳森乔斯达翻开属于迪奥的人生。

故事从一个雨夜开始,走过九年漫长的青春,竟然由一个怪异的病症作为终点:迪奥布兰度,在所有人眼里都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只是因为没有得到乔纳森的爱就要死去了。

这件事过于匪夷所思,你很难想象迪奥是一个会为情爱要死要活的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迪奥的生命里失去了乔纳森,那么迪奥也不再会是迪奥,从另一种方向上来说,如果失去了乔纳森,那么迪奥在某种意味上就永远都是残缺的,破碎掉了一个重要的部分,他是曾经的自己的赝品。

这就是花吐症的意义所在——不是要在恋人与生命之中做出一个抉择,而是在完全得到和完全毁灭之间寻找出一条路,如果你想要占有一颗星星,那下场往往是陨落,除非你能够攀住它。对花吐症来说,只有治愈和死亡两种选择,但是爱是多么广袤的东西,亲情的爱,友情的爱,恋情的爱,只能把对迪奥的感情归结于爱恋才能救他的话,不就太过于狭隘了吗?

但是乔纳森想要救他。想要救他的意思不是可以为了迪奥放弃任何东西,不是迪奥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重要,而是迪奥很重要,比自己还要重要,而如果迪奥只是想要自己的话,那他就愿意把自己给他。

他把迪奥散落的日记重新收好的时候他没有爱上迪奥,里面夹地纸页也工工整整地放回去,他把想要救迪奥的感情概括为依赖已久,还可以永远地生活下去的亲情;迪奥一遍又一遍地吻他,把花朵的馨芳都留在他口腔里的时候,他把为了救对方的忍耐当做从小到大对对方顽劣性格的忍耐,把包容当做可以一起走得长久的友情;只有听见迪奥亲自讲出那些故事,没有说出来的地方被咳嗽掩埋,他从回忆里捞出碎片再来拼凑的时候,他想,既然亲情和友情都给了他,那么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原本和艾琳娜的婚礼上要请他当伴郎,但既然艾琳娜走了,就只有迪奥出席的婚礼也不是不可以,誓词让他来念也好,只要他的嗓子不因为花吐的咳嗽而沙哑,反正他的音色本来也好听。

所以他听到迪奥说希望他吻他,他就真的凑上去吻了他的唇。

 

但这个吻比起之前那些炙热激烈的吻来说显得太温和,只是轻轻的碰了碰,最多是含住对方的唇吮了一下就分开。迪奥错愕地看着他,开了口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续而咳嗽了一阵,这次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乔纳森问他:“迪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爱我,也做好了如果我们在一起要面临一些问题的准备?”

迪奥没好气地回应他:“如果你再让我重复一遍那三个字我就打开你的头盖骨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不是脑子。”

“...那好吧。”乔纳森笑了一下:“我同意了。圣诞节父亲叫我们一起回家过,我们一起回家。”

 

END

 

后记:

终于写完了,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大乔带迪奥回家的故事,没想到写了这么长,七弯八拐,把所有人都折腾了一边,尤其是迪奥,把他写得非常温柔,最后才给了这样一个HE。写的很烂,以至于最后无论怎么改也改不回来了,说要在最后几天把生贺重新写一遍很明显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如果有人看到这里,那么我非常感谢您能够忍受这样的文字把它读完,非常感谢。

最初的架构只是想了一个过渡,从大乔叫迪奥回家,到他带迪奥回家,到迪奥带他回家,到他们一起回家的故事。关于回家这个事情,我最开始就是想的给他们一个归宿,一个共同的归宿,在现代背景之下他们可以一起逃离在海底沉睡的命运,还有就是关于很多私设的问题,迪奥的父母也是我自己的私设加进去的,可能让他还是受了很多苦,但因为有一个虽然懦弱但是会保护孩子的母亲,虽然卑贱也不合格,但是保存了迪奥心理最后一丝善意的母亲,最后还是让迪奥慢慢地被大乔焐化了。

突然要我说点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整个故事还是间接和推进上有些问题,可能还会再做修改,明明是给大乔写的生贺却用了迪奥的名字,想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以后大概会慢慢调整文章的一些毛病,这篇目可能无法再进行改动,只能在后续过程中的其他篇目加油了。总之希望我cp快点结婚,如果有机会的话,大概这篇还会有带茸和开车的番外也说不定?


评论(48)

热度(660)

  1. 共5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